（文/李退山）胡适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由于种种原因，犹如雾里花，水中月。有一首歌唱得好——“给我给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世界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所以，读史，我尽量关注第三方著作。何谓第三方著作？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懂的！

推荐大家阅读斯塔夫理阿诺斯的《全球通史》。我读了三遍，并且都做了笔记。我说一下总体感受吧：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讲历史国界意识很强，只要是历史上大致在中国现行版图內出现过的政权都一概归之为中国内部的民族政权。对游牧民族对汉文化的破坏以及对汉民族残暴的杀戮一概回避。给人的印象就是——中国是多民族相互影响和交融的温暖大家庭，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即事实上的汉文化）并非汉族独创的印象。对于近代以前的中西交流也很少提及，总感觉中国和世界很孤立。

可是看了《全球通史》后我震动很大。

总体感觉是斯塔夫理阿诺斯以全球的视角，好像是在宇宙中俯瞰地球上的民族和国家兴替一样。

本人多次研读之后得出他的这样一种观念（他虽然没有说出这个思想）——历史并不是任何民族都拥有的，历史过程应该是一个民族进入文明阶段之后主动追求文明并与野蛮和落后斗争的过程。大家都知道，猪呀狗呀什么的不具备历史，但实际上，猪和狗也是从远古繁衍进化过来的呀！怎么能说不具备历史呢？但是我们都不认为它们拥有历史，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文明，他们只有生物意义上的进化，并不具备历史！

话说回来，斯塔夫理阿诺斯认为，人类最早的历史主要在亚欧大陆发生并发展。其他的诸如撒哈拉以南的黑非洲和美洲都主要是无历史的人类进化阶段。即使出现了文明，也因被大洋和大漠分隔、缺乏文明借鉴而长期徘徊在蛮荒的边缘。后来，随着亚欧大陆文明的进步，亚欧文明开始深入到这些蛮荒之地。这个过程是极其缓慢的过程。当然这种文明的扩散开始的时间非常早，从文明肇始之初就已经开始了，其中经历了若干阶段，最后的一个阶段就是从1492年哥伦布把欧亚文明带到美洲开始的亚欧文明向黑非洲，美洲，以及澳洲的扩展。

当然，文明的扩展伴随着杀戮和痛苦。

现在在来说一下亚欧大陆内部的文明运动。

我们现在要讲的亚欧大陆不是中学地理教科书里说的亚欧大陆的范围，而是一个历史文明区域。具体其西南边界是撒哈拉大沙漠，其东是太平洋，其西是大西洋，其南是印度洋和南海，其北是辽阔的西伯利亚冰原和森林。这块区域包括了亚洲的东部，南部，中部，西部，西南部和整个欧洲，及北非。地中海也是重要的文明冲突和发生之地。

距今5500年前（西元前3500年），在西亚两河流域（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出现了最早的城邦，并且出现了文字，法典，政府机构，军队，专职宗教人员（那时的哲学就是宗教），社会分工已经非常明确。

自此人类进入到文明阶段。

当然这时候的文明是非常初级的文明，野蛮和随意杀戮作为人类在蛮荒时代的遗存不可避免地被继承了下来。就像我国夏商时代盛行的人殉制度一样。但随着文明的进步，这些野蛮残暴和不人道的制度逐渐得到纠正。就像至少最早从西周时期逐渐出现的陪葬陶俑替代活人殉葬那样（约西元前1000年开始）。

如果这种文明在不受到外来冲击的情况下，历史文明是在缓慢进步的。

之后，在尼罗河流域的肥沃地带，在印度河和恒河的湿润地区，在黄河的冲积平原上，以及爱琴海流域依次都建立了类似的城邦国家。

至此，文明的火种已经在蛮荒的亚欧大陆播下。但是，由于技术的限制，此时，各个文明之间的联系实际上是非常有限的。各自在以后的几千年中基本上在彼此隔绝的地方形成了个性迥异的文明体系。

但是，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各文明中心彼此在较为孤立的环境中各自独立发展，并不是说各文明之间绝对没有联系。

这种联系的产生除了各个文明中心之间非常零星的直接交往和冲突之外，绝大部分的联系都是通过游牧在各个文明中心之间的蛮族（游牧部落）来间接实现的。

大家都知道，文明的地域发展是不平衡的，斯塔夫理阿诺斯把我们熟知的游牧民族称之为蛮族，大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事实确实是——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不利于文明成果的积累，他们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生产方式对文明中心经常产生破坏性的影响。在各个文明中心政权稳定的时候，游牧民族的进攻和侵略被击退，但当各个文明中心出现政治混乱之时，游牧部落总是挥舞着屠刀南下抢劫，造成赤地千里，文明倒退的景象。

大家可以翻开世界地形图看看，自亚洲东部外兴安岭往西，历经呼伦贝尔大草原，蒙古草原，西域沙漠，中亚哈萨克大草原，再到乌克兰大草原，直至东欧平原是一块辽阔的区域。由于深处于欧亚大陆的内部，基本上是一片绵延的温带大草原[1]，非常有利于游牧。

而恰巧，这一片辽阔地带将各个文明中心分隔开来。

这意味着，自东向西的游牧蛮族周旋在各文明中心之间。

从历史上看，欧亚大陆的文明运动至少在1492年以前基本上是各文明中心和蛮族冲突的历史。

在漫长的文明与野蛮的较量中，以中国汉朝和罗马帝国与自东向西游荡在亚欧大陆大草原上的匈奴人的较量最为波澜壮阔！匈奴人于西元前209年在其首领头曼治下建立了强盛的匈奴帝国，但那时中国正处在强秦崩溃的混乱时期，匈奴步步进逼。在局势危于累卵之时，中国很快结束了混乱局面，重新统一起来。在最初屈辱的和亲和绥靖政策下，游牧帝国的贪婪被暂时满足，汉帝国在经历了文帝和景帝的修养生息后，很快发展壮大，到了武帝刘彻时，凭着汉帝国蒸蒸日上的气势和帝国君臣的进取精神，帝国终于向匈奴发起进攻。外强中干的游牧帝国在组织严密的汉帝国面前不堪一击，终于被逐过阳关，一路哀嚎“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之后的两百年里，汉帝国又多次向匈奴余部发起反击。匈奴部落迫于东方的压力，在最初的失败和随之而来的接连失败之后，大群大群地向西逃窜。顿时，亚欧大草原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迫于匈奴人西迁的压力，在亚欧大陆西部引发了一波又一波蛮族的大迁徙运动——马札尔人，斯拉夫人，西哥特人，日耳曼人纷纷向西向南逃窜，直接威胁到罗马帝国的生存。而此时的罗马帝国正像同时期国势式微的汉帝国那样，无法应付这个危局，不得不依靠大量的日耳曼雇佣军苦苦支撑，直到最后，帝国被日耳曼蛮族变成废墟，从此，欧洲历史开始了著名的“黑暗的中世纪”时代！

再看东方——在汉帝国波澜壮阔的400年时间里（西汉和东汉），一代代君主和将领们发出“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豪情，前赴后继，与游牧帝国殊死搏斗，使中华文明绝地而生！但天下大势，盈亏交替，帝国终于在3世纪迎来了内部的变乱，东汉末年，军阀割据，汉祚危于累卵，游牧部落的美好时光终于来临！！316年，半汉化的匈奴首领刘渊带兵杀入长安，中原千年之蓄积，顿为丘墟，汉人惨遭屠戮，百姓踏着瓦砾纷纷南逃，胡寇挥舞屠刀，如驱牛羊！晋室飘摇，君臣和士民跟随王室渡江东迁，栖于建康。汉人的故乡——中原沦陷了……

西方和东方，历史何其相似！

蛮族对文明地带的进攻在前面已经讲了——赤地千里，文明倒退。杀戮自不必说。比如，蒙古人在向西挺进的过程中，曾将基辅的80万和平居民全部屠戮。铁木真曾经说：“人生最大的乐趣是，把敌人斩尽杀绝，抢夺他们所有的财产，看着他们的亲属痛哭流泪，骑他们的马，强奸他们的妻子和女儿！”[2]。蒙古军队以残暴闻名于世，在蒙古征服期间，即使遥远的英格兰也感受到它的恐怖！遥远的，伦敦附近的圣奥尔本斯的马修•帕里斯修士在他的编年史中这样记叙道：“像成群的蝗虫扑向地面，他们彻底劫掠了欧洲东部。焚烧与屠杀使这里变成一片废墟。经过萨拉森人的国度后，他们铲平城市、伐光林木、推到堡垒、拔掉蔓藤、捣毁公园、屠杀市民和农民。如果他们偶尔饶恕了某些哀求者，还要强迫这些沦为最底层的奴隶站在队伍的前列，去同自己的邻邦作战。那些假装打仗或幻想逃跑的人，被鞑靼人追回后统统杀掉；而（为他们）勇敢征战的人，却也得不到任何酬谢。可见，他们像对待牲口一样虐待俘虏。他们野蛮残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他们酷爱喝血，撕吞狗肉人肉，身穿牛皮，手持铁盾；他们身材矮胖……没有人类的法律，不懂得任何安慰……”

当然，类似的恐怖也出现在中国。

我试举一二——在五胡乱华期间，跟随匈奴人进入中原的羯人[3]和鲜卑人差点将中原汉族男人杀光，将女孩子作为军妓随军驱赶，夜则奸淫，大军驻地则宰杀炙烤以食！甚为恐怖。

再比如，蒙古在中国制造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和变耕地为牧场，不许汉人有名字，收缴铁器等等。

满人占领中国之后，在各城市将市中心繁华地段的汉人全部驱逐，将满人迁入，名为“新城”，实为“满城”，实行民族隔离。为了消弭汉人的民族意识，对汉人的思想进行钳制，从肉体上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大兴文字狱以震慑汉人的民族觉醒和反抗，同时又大肆焚烧篡改中华典籍，大兴奴才文化，培养奴才文人。

说到满清的罪恶，不能不提因为反抗剃发易服而导致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暴行。

《扬州十日》是大屠杀幸存者王秀楚的笔记，共计屠戮扬州市民80万人。

大家都知道《天工开物》这部书吧?

这部书很早就传入日本，再到欧洲，被译成多国文字。《天工开物》被英国科学家李约瑟成为中国17世纪的工业百科全书。这部书17世纪欧洲工业革命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就是这样一部伟大的科学巨著，在满清之后在中国失传。后来，在鸦片战争之后，有一些中国学者听外国人说中国历史上有这样一部名著，可是这些中国文人都不知道。后来这部名著由国外重被引进到清属故明汉地。

在爱新觉罗•弘历时期，明修《四库全书》，暗地烧毁的书籍不计其数。带“明”字的书大都焚毁，不论是不是科技类还是别的。

满清修的《四库全书》也将涉及华夷之辨的文字大多篡改。

回到斯塔夫理阿诺斯吧。

话说，蛮族的流动抢劫集团造成的破坏亦不必说，但也有极少数的文化传播价值。比如火药的西传就得“归功”于蒙古人的西征。蒙古人当时的军事攻势主要得益于中国的火药武器，他们每次攻城，往往先用火铳轰炸，等坚固的城墙被炸烂一个豁口之后，蒙古人再凭借机动灵活的骑兵部队杀入城中。但这种极其有限的进步意义是建立在巨大的破坏基础上的。

通读全书，本人以为这部书堪称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史。尽管斯塔夫理阿诺斯尽力站在全人类文明冲突的角度去阐述世界史，尽力坚守历史研究的客观公正原则，但仍不可避免受到西方中心价值观的影响。比如，这部书对于东方历史的叙述相当简略，没有勾划出东方历史的发展大势。由于斯塔夫理阿诺斯的西方身份，其在中国史方面的研究不够深入，在中国明朝和清国鼎革的见解上，又多受当代中国史家的影响，把这段惨痛的历史等同于简单的皇朝更易，这是读者需要深思的。（李退山作于2011年）

[1]除了最东部受东北亚季风气候影响的丛林地区、最西部大西洋季风气候影响的丛林地带和中部易于穿越的干燥的沙漠地带。

[2]波斯史家拉施特记载：成吉思汗曾问不儿古赤，人生何者最乐？不儿古赤以春日走马飞鹰出猎为最乐作答 。成吉思汗则说，不然，战胜敌人，夺其所有，见其亲人流泪，纳其妻女才是人生之最乐。

[3]来自于伊朗高原的白种人，估计是雅利安人种，信奉波斯的拜火教，社会处于原始游牧阶段，有吃人和用活人祭祀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