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失路，古今一同；长啸徐吟，山烟吹孤！于无稽崖寻遗踪：上青阶，过深溪，而入云岭。生不见道骨仙风，死无觅牙月冷坟。只怨离恨天外，鹦鹉洲中，白露扑面，黄沙散漫；如泣如诉，如织如幕。

是夜，秋霜凝檐，促织鸣寒。俄顷，风雨作，黄叶落。并雪籽而敲幽窗。余曰：”怪哉，山风凛冽似人语乎？”遂起，绕园独酌，渐微醉。忽怪石危岗，訇然中开；一老者持杖而出，立于飘红堕絮间。

吾昏昏然不知处何世，冥冥然有浩荡之气哉！遂夺路狂奔，铺纸张灯，以事记之，又惑于所记之事哉。

秋犁者，唐婺州狂士。少任侠使能，甚慢诗书之说。尝言：”大丈夫当靖扫环内，涤清河洛。腐儒何效乎！”力奇大，挫两牛，五人莫御之。舞百八斤大刀，呼呼如柴棍也！又走马山郊，拉巨弓而没雕羽，嗖嗖乎无荒矢，时人赞之曰能。后耻于乡党纷议，折节读书；《六韬》，《诸葛》；熟念而固其心。

元和年间，天威奋发。招勇猛善斗之士于四方，欲伐四镇。秋犁夹马投军，见信于裴公。贼猖炽，阴刺武相于街市；犁怒，从李朔而伐淮西。于横江之上斥佑，佑羞，反正而投明。设计赚门而入，寒光飞甲，烈马狂刀，刈贼首如秋草，砍强虏若宵小。吴大恐，夺门欲出；将军执之如鸡雏也！后论功，曰：”擒王我之劳也，可封侯！”胥吏妒之，制谤言于朝；帝不悦，流于边。

朔风野大，沙塞苦寒！夫伟士如公，坚贞若是。半生不改一言，人问，如前曰：”帝昏，不明赏罚！”故久不得还。江南水梦，逐年依稀。开瘠田于西域，叹人生如草秋，号秋犁丈人。及还家，年七十，须发尽白。寒鸦绕阶，杜鹃啼血；门庭冷落两少空，严霜冰花槐树东。身无所恋，面如死灰。

又一年，没之；世无所晓，史无所载。呜呼，血战之狂士，竟困辱于刀笔之利手！盍极伤哉！

入晨，醒之！凉雨斜扫，古树穷老。问之于苍天：不知吾梦之将军，反将军梦之吾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