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许多人在听班德瑞初恋之曲的时候，往往只是听出表面的忧伤，却听不出本质的伟大与无奈。在我看来，此曲其实最适合形容伟人心中的痛：一种追忆逝水年华的痛。或是对时光，或是对生命，或是对爱人。但在我看来，一位大师生命尽头最怀念的，大概往往就是爱人了。大道至简，一切尘世的纠纷，最后所剩下的，不过就是年轻时所注视的那张羞涩的脸。

如果我去拍一个电影，会如何安排一位大师的终结，安排他最后的无奈，用这初恋之曲去祭奠他一生痛苦而又伟大的历程呢。电影的结尾，又是如果的艺术安排呢。画面与歌曲，如何融合到天衣无缝的程度呢。这的确是深思的问题。

究竟是符合历史才是第一元素，还是遵从历艺术才是第一元素呢。在我看来，其实电影震撼人心也就足够了。历史不历史，艺术不艺术，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果勾勒起观众那最宝贵的呼吸，不光是鼻子与嘴唇的呼吸，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呼吸。呼吸电影精神内涵真正包含的伟大与无奈。

如果叫我去拍伏尔泰的电影，我会怎么拍。我不必纠结于整个电影剧本如果编写，我只管把主题的精华浓缩到那无奈的结尾。其实也足够了。与沉重的初恋结合起来，完成最后的生命精彩，其实也就足够了。这种精彩，只是将死之人瞳孔浓缩最放出的最后的光彩夺目之生命之灵而已。

所以我写的，也只是我心中的那个伏尔泰，所编的，也是我心中的那个伏尔泰的爱情故事。

一七七八年，一位老人回到了法国。带着他的满头白发，满脸沧桑与一生坎坷，终于回到了他的祖国，回到了他的家。如果他的回来，曾经有过生命激动的话：对于他来说，只是法国边境上那深情的一吻，跪下对祖国泥土的深情一吻。而对于全巴黎市民，甚至对全法国的人民来说，却是发自内心最虔诚的疯狂，一种最纯真也是最朴实的疯狂。

整个巴黎万人空巷，摩肩接踵，到处发出山呼海啸的狂呼：“伏尔泰，伏尔泰。”他们的语言就是那么的朴实热烈，他们接待国王的回归，也不过如此。对于国王来说，他们也许是被动的，而对于伏尔泰来说，他们却是主动的。而他们所欢乐的人，只是一位白发与沧桑交织在一起的八十四岁老人。

如果说历史曾经有所感动，历史往往感动在这个场景下：最为纯真的内心，与最为直接的行动。心与行的真正完美统一，往往是历史最感动的时刻。并且成为后人最可宝贵的财富。因为人性，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最美丽的顶点。

伏尔泰，他骑在白马上，目光茫然地望着那黑压压的人头，手也只是机械地抬起来，向人民示意必要的礼貌。因为他已经无法呼吸，目光也被泪线所模糊。他只是微微地翘起上嘴皮，喃喃地吐出这几个字：“法国，我回来了；艾米莉，我回来了。”

思想深邃的大师，这个时刻，没有激情的演讲，没有天书般的哲理，只是如一位普通人那样，流露出他最纯真的软弱与痛苦。生命的真谛，原本就是纯真，只是被太多傲慢与愚蠢的人，弄的越来越复杂。但往往最感动历史的，却是这原本很简单的纯真。也正是因为大道原本至简，自以为是的人在复杂中迷失自我，天才把看去复杂的本质回归于简单。甚至只简单到一个字。

夕阳西下，一个双肩倾斜，后背佝偻的老人独自站在墓园里。他神情痛苦而严肃，眼神带着略微的泪光。轻轻地抚摸那最叫他伤心也是最叫他留恋的墓碑。他似乎都没有勇气真正用手去触摸墓碑，只是无意识的挥走橙色的余光与灰色的尘埃。

墓碑下，是衰草离离，无声的倾诉。这无声的倾诉，是泥土下他挚爱的情愫。人鬼殊途，又何以始终陪伴。无论是梦里，还是醒时的幻觉，都能呼吸道她的气味，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呢。灵魂的如影随行，又如何解释这残酷的生离得死别。

他确实听到了那地下的声音：“你回来了？”

这声音啊，依然是那么柔情，充满青春活力。

而他却只能微微一笑，用苍老的声音羞涩的回上那么一句：“是啊，我回来了。我们又重逢了。”

挥不走半丝的余光，只有手不停地颤抖，只彼此一句又是永恒的沉默。也许对于他来说，爱原本残酷，而你却不得不解释这份残酷。有了爱，你也许痛苦；没有这份爱，你也许是窒息了。爱，原来就是一种痛苦的呼吸。无轮是伟人还是凡人，都不能逃脱，这就是上天的公平。这就是天道无亲。

他只能抬起头，望着冷秋时节那游离得单雁，沉重的叹息。这也许就是伟人的痛苦，那种孤独无法言明的无奈，那种独自承担的无法快乐。他可以解释一切，但对于他的感情，永远是无解。无解与无奈，交织起来，就是他爱情的命运。

时间的久远与体力的衰竭，让他淡忘了许多。他只记得，年轻的时候他，与年轻时候她，在塞纳河边，人生初见的眼神碰撞。一种最纯粹的爱，一种无法自拔的依恋，就决定了他一生感情命运。他羞涩，她也羞涩。他们几乎说出同样一句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在哪里，在前世吗，谁知道呢。天知道，交给天吧，人只需要在年轻的尽情的爱与云雨，也就可以了。这就是年轻的快乐，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心，只管我们的爱。

而当他不得不离开法国的时候，他只听到她无法呼吸的痛苦呐喊，与那泪雨滂沱的绝望眼睛。他只微笑，抚摸着她的手，安慰她。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也自我欺骗他能很快回来。可这一去，就是几十年的光阴与最终的生离死别。重逢，几乎是生命的尽头与他颤抖的手，无奈与孤独养成的沉重叹息。历史的最沉重的叹息，往往不在历史书上，而在历史的感情里。但谁又会在乎什么历史感情呢，人人会说那是野史。

当他惊闻她的死讯的时候，他还能干什么呢。他不是那么伟大吗，那么的有力量而无所畏惧吗。为什么只能发疯似地乱走而后被人抬回来，为什么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次一次如血地念着艾米莉这三个字。伟人，有的时候，也比凡人脆弱很多。他们不是神，其实也是肉眼凡胎。

如今，他带着满头白发回来了，站在她面前。他还能如何，只有那无尽的遗憾与沉重的叹息。伟人的无奈，往往就是这最沉重的无奈，窒息而不得死的无奈。

夕阳西下，他与它的爱犬逐渐消逝了他们的背影。老来狗相伴，是慰藉，还是最深沉的孤独。我不懂，我只看到一头亮丽的银丝随风飘动。

一个风雪夜的晚上，同样是一七七八年的晚上。我们只能听到窗外雪静静地下着，我们也只能听到屋内的钟在静静地摆动。

他的学生守护在他的周围，仆人在学生外围悲痛而又庄重地站立。

他微微张开了双眼，嘴角吃力地抿出一条微笑线。他最得意的学生俯身弯腰，想听听老师弥留之际的遗言。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伏尔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那么叹道：“我死后，法国恐怕是要洪水滔天了。法兰西王国怎么办，法兰西王国怎么办，我最亲爱的法国，我最亲爱的法王，他们怎么办，难道要毁灭了吗？！”

双手捶落，巨星殒灭。谁也不会信这是真正的遗言，人们早把它但成野史。

他年轻的时候，可以对法王怒吼：“我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个法国人。”但谁又会知道，这个看去极为自私的人，却是那么挚爱他的国家，甚至是他的国王。虽然国王叫人愤怒，但失去国王的法国，还有什么象征存在，又还有什么丝毫的凝聚之力呢。

对于赶走他的法国，对于曾经暴力对待他的国王，他原来不是恨，而是仇恨外衣下那颗最深沉的爱护之心。谁才是真正仇恨者，是法国，还是法国国王？！~

政治可以掩盖真相，却永远也无法泯灭历史之情。这也许就是野史存在的价值吧。

也许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他已经后悔了自己的人生选择。他本可以不管法国与艾米利结婚生子，尽享天伦之乐。但是伏尔泰如果再活一次，伏尔泰依然会选择这条不归路。否则，伏尔泰也就不是伏尔泰了，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怪癖情结吧。

一七七八年一个风雨夜，“欧洲的良心"伏尔泰盍然长逝。

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