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民国大修,衍圣公孔德成主持,专门设立了“曲阜全国孔氏合族修谱办事处”。孔德成任总裁,由族长孔传蜻等三人主持日常工作,谱馆有职员66名,另有一些勤杂员役。修谱时,衍圣公府要先行制订条规、颁布榜示,制订统一格册和修谱誓词。然后择吉日举行仪式,告庙致祭后,各执事人员进入修谱的专设机构纂局内办公。族谱纂修完成,要在孔庙举行隆重的告祭仪式。
修谱者孔德墉
孔德墉有香港的绿卡,出国、到台湾比较方便;身为商人,可以提供修谱需要的大量前期资金;和末代衍圣公孔德成是未出五服的兄弟,骨血相连。在21世纪修孔氏家谱,对负责人要求颇多,孔德墉恰好拥有这些条件。
“一开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可我,很多人心想,你孔德墉凭什么修谱?”孔德墉说,“那时候我每到一处,总有宗亲问我,你认识孔德成吗?我说那是我大哥。人家又问,他同意你修谱?我说同意,人家半信半疑。我只好说我们兄弟之间是不是还要签个合同?”
孔德墉摊了摊手。
五服兄弟
孔德墉和孔德成的关系,说来话长。要从第七十二代衍圣公孔宪培说起。孔宪培娶了乾隆皇帝的女儿,但是没有子嗣。把二弟宪增的儿子过继膝下。
“这是孔府的规矩。孔宪培兄弟五个,如果老二也没有子嗣,那就过继老三的,如果老三没有再过继老四的,如果兄弟五个都没有,那就过继叔伯兄弟的。而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大家争夺嫡长子的地位。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争不了。”孔德墉说。
“孔宪增的儿子孔庆,也就是第七十三代衍圣公,是我们家的人,不是孔德成家的人。”孔德墉说的并不完全对,孔庆既不是孔德成家的人,也不是孔德墉家的人,而是他们共同的祖先。
1980年代,孔德墉定居香港之后,开始和身在台湾的大哥孔德成通信。信都是通过孔德成在香港的一个学生带的。有一次,那个学生喝多了,跟孔德墉说:“你大哥怀疑你呢。”
“我去香港的时候,都五十三了,还出去干什么?这确实容易招致政治敏感的人的怀疑,怪不得大哥孔德成会怀疑我去统战他。”孔德墉解释说。
孔德墉听了很生气,一赌气,再也不和大哥联系。1996年为了修谱,孔德墉去了台湾,大哥孔德成一见他就说:“怎么过了16年你才来看我?”
孔德墉气鼓鼓地说:“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专门来看你,我有笔生意,在台湾,需要我过来处理,就正好来看看你。”
然后叙旧:家乡怎么样,哪些人不在了。兄弟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只谈亲情,不谈政治。
说到修谱,孔德成连连赞成。但是,不谈政治的兄弟情谊,还是受到了政治的影响。孔德成自1990年代受聘总统府资政,2000年,民进党执政,2002年,孔德成续聘总统府资政。
2005年的时候,孔德墉到台湾去。孔德成突然对他说:“以后修谱的事别跟我谈。”孔德墉一愣:“怎么啦?原来我跟你说过,这事是我替你干,我凭什么修啊,你才是宗子。我还跟你说过,你这个衍圣公不简单,1937年你修过一次,这次又修一次,你一辈子能修两次谱。我还跟你说,你挂帅。谱上印的是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孔德成主修,我是副主修,你怎么能不修?”
“唉,咱俩不是单独说过吗?我不能修。”孔德墉很诧异:“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后来才了解,他大概受到了一些民进党的压力,2007年,让儿子代替他发表了一个声明,大概意思有四点:一是开放以来,他从未涉足中国大陆,二是以后也不打算回老家曲阜,三是家里谈修谱的事,那已经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四和孔氏族人很少联系。”孔德墉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孔德墉在修谱上已经花了将近10年精力。何况,他知道大哥此举,只是碍于海峡彼岸的政治环境,并非不想修谱。果然,此后,孔德成并没有向弟弟表示不要修了。2008年,孔德成去世。
生意经
修谱需要的资金多达一千三百万元人民币,收来的入谱费根本不够。但是这难不到孔德墉,因为他拿得出来。
1980年代,夫人身患绝症,孔德墉为此背负重债。如果不去香港,经济无以为继。
内弟是做皮草生意的,初到香港的孔德墉依靠做皮草,赚到了第一桶金。
当时,中国的塑料机械刚刚起步,完全依赖进口。而大陆从日本明河社进口一台机器要16.8万人民币。孔德墉从中国轻工业部的朋友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通过中国驻日本使馆的帮忙,孔德墉得到日本十大企业之一伊藤忠的邀请。不懂日语,找了两个正在读书的研究生做翻译。
到了伊藤忠,看到那里悬挂着中国国旗,孔德墉想:不是有什么外事活动吧。其中一个人说:“我去问问。”问了之后才知道,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
伊藤忠的欢迎仪式很隆重,光部长就去了20多位。孔德墉一看那阵势,输人不输阵,对那两个翻译说:“你们好好给我翻译一下。”
伊藤忠的一个部长,跷着二郎腿,拿着烟,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听说你是孔夫子的后代,士农工商,孔夫子把商排到最后一位,他轻视商业,你现在经商,不怕你们老祖宗生气?”
“也不见得,孟子说孔夫子是圣之时者也。他是与时俱进,跟着时代进化而进化。也可能孔夫子到现在做国际贸易做得要比我好。”
掌声如雷,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
孔德墉说明来意,伊藤忠的代表说他们在大阪有生产塑料机器的工厂,如果孔有兴趣,可以派人跟他一起去。
午饭时间到了,伊藤忠的部长要请孔德墉吃饭,和翻译说:“我们能不能请孔先生吃顿便饭?”
这一次轮到翻译牛气了:“不行,大使馆今天找孔先生有事。”
“那晚上行不行?”
“晚上更不行,孔先生有个宴会要参加。这样吧,我跟大使馆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中午的时间给你们。”
翻译去了洗手间,转身就出来了。告诉伊藤忠的部长:“和大使馆联系好了,把中午的时间给你们。”
到了大阪,看到伊藤忠的机器,规格比轻工业要求的高很多。孔德墉一问价格,5万块人民币到香港。
“你们会卖到中国吗?”
“不会,我们只卖给你。”
又谈了三天,把价钱谈到了四万五。
当时两个翻译对孔德墉说:“老孔,发财了。”但孔德墉没有那么干,他卖给轻工业部的价钱是六万八。当时孔德墉跟轻工业部的朋友说:“我是中国人,不能骗你,六万八给你,包括送货,安装,试机,每台顶多赚八千块。”后来他成了伊藤忠在中国的独家代理。
修谱的前期资金,很大一部分由孔德墉自掏腰包。而他的生意经,则是他生意成功的坚实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