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4日,山东曲阜隆重举行《孔子世家谱》续修告成颁谱大典仪式。】
孔子世家谱重修背后
此次修谱前,孔氏家谱不过大修了四次,明代一次,清代两次,民国一次。
自辛亥革命以来,孔子家族的命运,就如同一张翻来翻去的烙饼,随着中国这个古老文化国度的政治文化走向随时发生变化,而在过去的一千年里,儒家学说曾经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流文化。
“十三年的工作算是完成了。”10月9日,在济南孔子世家谱工作协会办公室,83岁的孔德墉对《中国周刊》记者说。
孔德墉是孔子的第七十七代孙,末代衍圣公孔德成的同族兄弟,此次修谱的负责人。
15天前,他从孔庙北门踏上红地毯,缓步迈入大成殿。宣告孔氏家族这个中国最有影响力世家家谱第五次大修的完成。
肉身的孔子逝世于公元前479年,但是作为精神象征的孔子历千年而不死,一直对他身后的国家发挥着巨大的影响。
重提修谱
1987年,国际儒学联合会在曲阜召开,在那次会议上,孔德墉见到了谷牧和匡亚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跟他说到了修谱。
“家谱不能我修啊,那是孔德成的事。”孔德墉说。
孔德成是孔家末代衍圣公,衍圣公是孔子历代嫡长子,掌管孔府事务。孔德成当时在台湾定居。传统上,修谱当由衍圣公主持。
“孔德成先生远在台北,难道你们的家谱就要断掉?宋元明清,历朝历代都帮你们修家谱。要是你们的家谱断了,那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啊。”谷牧对孔德墉说。
“谷老,您这是上纲上线啊。”
“这可不是上纲上线,你不要把家谱看成你们家的事,这是传统文化的传承问题,你要好好考虑。”
“谷老,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过,在那时,孔德墉对修谱还真不大感兴趣。
“我从小在孔府长大,可我是个叛逆者,我讨厌孔府,光偷逃就逃了四次。可我只能说好好考虑,否则的话,谷老不让我走。”孔德墉向《中国周刊》记者回忆说。
曲阜市政府方面,也在筹划着重修孔子世家谱的事情。1989年,曲阜市委书记找到孔德墉,再提重修家谱,并且给孔德墉看了一把“尚方宝剑”:中央对台办打给曲阜市政府的电话记录。记录中写道:孔家的家谱可以修。
后来,市委书记上调走了,继任的市委书记更想做这件事。但孔德墉没有多大的热情,“他们每年都找人跟我谈,到了1996年,我实在推辞不过,只好答应说试试看。”
不过,一位参加了颁谱仪式的媒体同行则这样对记者说:“在颁谱仪式上,曲阜当地政府的官员告诉我,这次修谱,就是他们孔家自己的事,跟政府没有关系。”
显赫孔府
单看孔府的式微,就可知它曾经的显赫。孔府在过去封建社会成衍圣公府,衍圣公的爵位自孔子第46代孙开始,由嫡长子世代袭封,掌管孔府事务。
“但是这些到了清朝灭亡之后就逐渐淡化了。”孔德墉说。原因是步入共和之后,政府对于孔氏家族的优惠政策没有了,比如说免兵役、免田赋,衍圣公府对于孔氏族人的号召力开始大不如从前。
不过,衍圣公府的祭祀仪式一直保留着,国民政府也还保留了给衍圣公的专项俸禄。1915年,袁世凯称帝,孔子一下子又火了起来。之前的1914年,大总统袁世凯率领百官来到孔庙,祭祀孔子,并且为第七十六代衍圣公孔令贻晋加郡王衔。
这只是千年孔府的回光返照。
但是在孔府,对于子嗣的传承看得依然很重。直到孔令贻48岁去世之前,这位衍圣公还没有子嗣,延续千年的衍圣公爵位能否传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已经怀孕五个月的王夫人身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已非昔日的衍圣公府,依然可以上达天听。孔令贻临终前,口述了两封信,一封给当时的大总统徐世昌,一封给逊帝溥仪,请求如果王氏生子,请立为衍圣公。总统和逊帝,孔令贻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
1920年正月初四,“小公爷”诞生了,孔府上下一片欢腾,曲阜城内鸣礼炮十二响以示庆贺。孔府电函大总统、国务总理、内务总长、山东省长。“小公爷”,即第七十七代衍圣公孔德成,也是千年孔府的最后一位衍圣公。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这一年的冬天,日军侵入山东。在一名国民党师长的保护下,孔德成离开曲阜。1947年,他短暂地重回了一趟家乡,就远赴台湾。孔德墉则一直留在曲阜,直到1980年代,才定居香港。兄弟俩再相见,已是20世纪的末期了。
“洗礼”
1946年10月解放军攻克曲阜,“孔府也受到了革命的洗礼。孔府的减息减租都是我父亲主持的。”孔德墉说。
1947年,解放军战略撤退,孔德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做了短暂的逗留。他在孔府召集了全体管事人员的大会,谈到解放军领导佃户斗去孔府的粮食问题,有些人主张反攻倒算。
孔德成不同意,他甚至亲笔写下手谕:八路占曲阜时由其率领各佃户斗去之粮粒,事成既往,概不追究,纵有自动请退者亦不予接受。
1948年,解放军再次占领曲阜,孔府收为公产延至今日。
现在,在孔府,每当有游人到此,当地的导游总是不忘告诉游客:“现在孔府已经收归政府所有,即使孔家的人回到这里,也一样要买门票参观。”
到了批林批孔的时候,当地的孔氏族人遭了殃。
“批林批孔,可把姓孔的整惨了,很多人都不敢说自己姓孔。”曲阜当地的一个出租车司机说。”
当时,孔德墉正被下放到干校,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挨批。但是在此之前的“文革”,有过一次与红卫兵的交手。
曲阜所有的孔氏族人都记得一个名字:谭厚兰。1966年11月,谭厚兰到了曲阜,“整肃封建残余”,第一次,她想砸孔府中的成化碑,没有成功。第二次,谭厚兰带了200多人再次到来,用拖拉机把成化碑拉成两截。至今,修复的成化碑裂痕清晰可见;孔子墓被挖,墓碑砸成58块;第七十六代衍圣公孔令贻的墓被挖,孔令贻被曝尸。
孔德成不在了,谭厚兰不知道怎么知道还有一个孔德墉,她开始找孔德墉。
“当时曲阜只有孔繁银跟我有联系,谭厚兰找到他,把他吊了起来,但是孔繁银一直不说,只说不知道。后来谭厚兰又找了另外一个族人,那个族人没有扛住。”语气唏嘘中,孔德墉仿佛回到那个年代。
孔德墉还是被找到了,并接受了“审问”。
“审问”孔德墉的,是一个25岁的年轻排长,姓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