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公元2015年9月8日，初秋，微雨。我正站在曾富甲羊山乃至旬阳的程正礼，及程三万的花房子前，听任这些承载时间的石雕、浮绘、石扁……牵引着我去往历史的深处。

“一位湖北武昌府江县青山嘴商人程世安，肩挑日用百货，走州过县行商。于大清道光年间来到羊山梨园沟，遂决定在此安家。其次子程正礼与张氏千金小姐结为良缘。多年以后，程正礼做生意赚了钱，便于道光二十六年以湖广的建筑风格，在此建造了三座飞檐走壁、雕梁画栋、天井格局的前庭后院、左右厢房。人们称为“花房子”。

话说这程正礼在建造庭院之前，先请阴阳先生给他选庄基，又经大师架罗盘推八卦，千挑万选，最后选定了老房子背后“天鹅抱蛋”的风水宝地。这程正礼为了建房快，发迹更快，便到外地招聘能工巧匠，大兴土木建造新宅。素有“湖北佬、九头鸟”之称的湖北人程正礼发现，这些工匠们离家在外无有管闲，是有钱就花，钱多就乱花，于是就在附近（孔家湾、张家湾）开赌局、设妓院、办烟馆。通过自己开设的赌局、妓院、烟馆把这些给他干活的人的钱很快又赚了回去。新宅造好后，程正礼和媳妇张氏一盘算，自己预备建造新宅的银子不但没花完，还整整多出了三万两。这便有了“程三万”的由来。”

还有一传：说是程正礼得了第一次建房的好处，便又想紧挨新宅四周再造新宅院。彼时已被利欲熏心的他，这次顾不得请风水先生架罗盘、推八卦，是见山就挖，见林就砍，张狂的了得。却未料在动土时触犯了三煞：开山时恰逢红沙日；砍树时正遇棺木时；更不幸的是挖庄基把天鹅头挖坏了，冲了地气。新宅虽然磕磕绊绊的建成了，但从此以后倒霉的事就像攀上了程家接踵而来……

传说总是神秘玄幻。

但据《程氏兴衰记》中记载：打建花房子后，富甲一方、声名显赫的程家便由兴变衰。程正礼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堕落成败家子，在自家开设的烟馆、妓院、赌场里染上了恶习，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亦因建房时的诸般不顺，程正礼从此大病不起，不久遗恨人世。程正礼死后，两个儿子更是无所顾忌，将所有房产便宜葬给了一杨姓人家，携款逃到武汉，音讯杳无。

阵阵秋风，漫过凄凄荒草里断桓残壁间残存的雕花走兽的石门框、石门墩儿、拴马桩、石碑、石扁……丝丝历史的凉意吹的人恍然不知今夕何夕。我隐约看见程三万彼时的轻歌貂裘、贪婪狂妄，病卧床榻、悔不当初。真真是：人生盛衰起伏，无有永逸，贪不义之财易毁，信不忠之人多祸。

与花房子遥遥相望的是东宝塔。在去往东宝塔的路上我们遇见了一73岁的“危”姓老人。听老人讲，羊山东宝塔又名东庵塔，这儿原来不仅有塔，还有一座被称为“红安寺”的寺院，自己的房舍就建在寺院的边上。还说自己的院场和菜地就是古寺院的遗址，自家的柴房上还缮有从菜地里挖出的原寺院的黛瓦呢。

这东宝塔掩映在一片挺拔葱绿的松树间，塔的底层由石头砌就，上层由青砖砌成，为实心塔，六面五级，每级之上皆有雕刻飞檐、斗拱等装饰，建筑结构严密精巧，古朴典雅。《洵阳县志》（1996年版）记载：此塔建于明代正德（1506——1512）年间（武宗——朱厚照皇帝），为古红安寺遗迹之一。塔高11.02米，是县境内唯一一座仿阁楼式砖雕古塔，也是陕南地区古塔建筑中的精品。

关于红安寺，老人讲了这样一个传说：这个寺院在唐朝时香火兴盛，烧香敬奉的人络绎不绝。据传，这个寺院修有一个地下室，土话说叫地窨子，这些和尚们把一些来拜佛烧香的妇女挟持到地窨子里好吃好喝地养起来，供他们淫乐。渐渐地，一些人家发现自己家的媳妇、女儿出去就不见回来了。天长日久，丢失媳妇、女儿的人家越来越多，最后人们就把这个事情反映给了朝廷。于是朱元璋就派军师刘伯温化装成货郎担子，挑着装有木梳、胭脂水粉的担子到寺院兜售，结果发现有寺院的僧人买去了很多木梳、脂粉。这货郎就对寺院的和尚说，我听说皇姑要到你们这寺院来上香，只要这皇姑来了你们这，你们这寺院香火就会更加旺盛。只是你们这儿山高路险的，皇姑来了怎么走？所以你们要赶快把这路修好，这皇姑说不定哪天就来了。这条路因为险陡，被当时的人们叫着阎王碥。等这条路修好了后，朝廷就派兵把这寺院抄了。其实让寺院和尚修路，是这位军师给寺院和尚上的幌子，在寺院和尚买木梳、脂粉的时候这位军师就断定这座寺院有问题。在地窨子里解救出那些妇女后，朝廷就下令把寺院烧毁了。

羊山，这样一个僻壤幽闭之地，人民还一代代口口传述着重农桑、兴水利、抑豪强、减税负、惩贪官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为民之举。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史书一册。朝代更迭，历史的尘烟从未散尽，羊山的历史和现实，就在羊山人的心里，共同存在于羊山之上。

身处羊山的花房子、东宝塔前，我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我对羊山莫名的感情。似乎也只有在这里，我能听见时间的长河默默流动的声音，这声音会牵着我走进历史的深处去触摸想象与真实的边际，把想象与真实，历史与现实重叠到一起。

.

羊山的雨，穿过密密的树林就成了断线的珠珠儿，这些珠珠儿一落在羊山黄土地温暖的怀里，就和黄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在一起了，踩上去，能感觉到黄土地柔润的温暖从脚底漫上来，沿着经络，一丝丝、一缕缕弥漫了整个身心。

这个羊山村姓“危”的老人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刮解放鞋上的泥巴，脊背上空张着大嘴的背笼随着他刮泥巴的手斜向一边。背笼空了，但老人的心里是满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