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明媚,此时是2011年11月8日,1点多。我从办公室折叠的躺椅上醒来,坐在电脑前听王菲的《流年》。“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已经远离我一光年……”我能安于俗世的光亮,在一个规矩的地方,安然入睡。却在一首歌里伤感,明明知道我的伤感和这样的场合有多么的不搭界。
一只屁斑虫爬在我桌上的文稿上。我是讨厌这虫的,你不小心碰着它或是它不小心落在了你的身上,那让人作呕的臭味很久都挥散不去。看一只活着的昆虫的无聊也好过突如其来的无聊伤感。
只见它细细的,嫩绿的六条小腿,拖着浅绿的背,或者说是翅膀更为合适,在那张有我凌乱字迹的稿纸上爬来爬去,我不知道这只臭虫来自何处,又怎么就爬上了我的稿纸。我想它也不知道有一个人正在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它的步伐笃定,细细的黑白相间的触角时不时前后、左右摆动。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部催我睡眠的豫剧《穆桂英挂帅》里,穆桂英头上的那两根长长的雉尾翎子。那时不知道穆桂英为什么要把两根羽毛戴在头顶之上,只是觉得好看。戏里的穆桂英英姿飒爽,骁勇善战,霸气太重,这个臭虫在有我黑色字迹的白纸上爬来爬去,显得城府颇深。因为一只臭虫的触角想起杨门女将帅的翎子,没有不敬,这样的联想我自己也觉得奇怪。
【《浮冰》 油画 作者:莫奈】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的合意。这只臭虫在稿纸上爬来爬去好几个来回了,我不知道它是否在看稿纸上我的文字。在一块儿留白的地方,这只臭虫抬起了前面的两条腿,相互搓了起来,是因为我的字弄脏了它绿色的身体,它觉得这些字连它的臭屁都不如?我有些生气,把这张稿纸连同这只臭虫一起置于我桌上一叠高高的书堆之上,让它悬于高处。这只臭虫或许没有意识到来自我的威胁,也或许它早知道没人会来碰它沾染一股臭气,并没有急于脱离这是非之地,索性安静地爬下来,任暖暖的阳光倾泻在它的身上。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这只臭虫爬到了稿纸的一角,伸出两条前腿往下探,又收回缩成一团,如此反复。稍倾,又伸出一侧的三条腿尝试着爬向稿纸的反面,这次成功了。我又把纸翻转过来,它不慎跌倒,六条嫩绿的细细的腿向上,阳光下能看见细腿末端刺样的脚。或许是意识到了来自敌对的力量不可小觑,这只臭虫干脆就那样四仰八叉,一动不动。等待,等待……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不知道对于我的一分钟,是这只臭虫的多长时间。觉得安全后,臭虫的两条后腿划着稿纸,力图正身,却是怎样努力也翻转不了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终觉得无聊,用一支笔帮它翻转回身子,它该何去何从,随它了。或许是因为它只占据了稿纸的一角,失衡的缘故,这只臭虫从稿纸上掉了下来。
我忘记了这只臭虫原本是有翅膀的,是不是它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会飞的昆虫这样的事实?它从那张悬在空中的纸上摔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早上我在卡夫卡的书信日记里看见卡夫卡说:我与犹太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我几乎与我自己都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而应该静悄悄地把我放到一个角落里去,能够呼吸就心满意足了。看着这只摔在地上的昆虫我就想:我和这只臭虫有什么共同之处?它和我都不小心地来到了一个地方,却不知道正身处何处。
我爬下身子,用一张纸把这只臭虫捡起来放到窗外,无论我们身在何处,能够呼吸,我们也该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