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先生《中国哲学史》里提到“董仲舒之主张行,而子学时代终;董仲舒之学说立,而经学时代始”,那么,子学和经学的区别是什么?
一、经学与子学的区别
经首先指的是六经或者五经(《乐经》散失),这些是上古典籍的汇编,是后来所谓的诸子百家共同依靠的思想资源,借助这些资源先秦一些学者形成了自己的思想,或者说发展出了自己的思想,他们的门人所编纂出的书籍就是子书。所以说五经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之源,而诸子是对五经的发扬,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五经(上古的思想)的某一方面的发扬。
经学是到了汉代才出现的,不,准确的说,汉代的时候经学才慢慢成为正统,标志就是设立五经博士。为什么说是慢慢成为正统呢?因为当时的经学家并非凭空出世的,他们的学问来自他们的老师,老师有老师的老师,据说可以追溯到孔子。
如果把孔子也看作是先秦诸子的话,那么孔子的后学,也就是儒家的学问就是经学,学术形式主要是解释五经。而除了孔子以外的诸子百家的学问就是子学,其学术形式就是解释子书。
所谓子学,就是诸子之学。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像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里面说的六家(儒、墨、道、法、名、阴阳)以及《汉书-艺文志》里面说的九流十家(以上六家再加上农、纵横、小说、杂家,其中小说家不入流)。汉以后不是说没有子学了,而是说汉以后的子学不像先秦那么发达,不再是具有时代特色的学术了。另外,要注意,子学和四部分类里面的子部不是等同的概念。
经学,就是关于经的学术。经的范围不同时期也不一样,大致说来是从五经、七经、九经到十三经,越来越多。这也有广狭二义。狭义的经学一般指汉代的经学,用在和子学、玄学对举的场合。广义的经学则是不管哪个时期,只要是研究经的就算。比如朱熹的学说也可以看作是经学。毕竟他也是在阐释经的。
另外,诸子也是讲经的。就是在先秦诸子中,墨家等等也是在论述时征引《诗》《书》的(当然,这时候的《诗》《书》和后来也不同,尚未成为经)。不过区别在于儒家以传承、解释经典为己任,而其他诸家则不这样恪守经周代及以上,以诗书礼乐教人,这就是经学的雏形,而经学的实质是对礼乐制度的阐释与发展或者匡正,经学或者礼乐之学代表了中国文化的核心部分。而子学兴起于晚周,俱出于对礼乐的评价,也可以认为就出于经学。经学代表先王正典,是为大经大法,万世不可更易;子学代表一家之言,更在史学之下,与经学不可同日而语。
经学既是礼乐之学,而以礼乐为尚的儒家自然不属于百家之一,而超出于百家。所以,子学指的是除了儒家的其他诸子,并不包括儒家(此种观点或不为学术界所公认,但却为学术事实)。
在汉武帝采纳董仲舒建议独尊儒术之前,大略言之,儒家学术属于诸子学术之一。此言“大略言之”,为秦代已将儒家学者立为博士(可能与隆礼崇法之荀子的高足韩非、李斯相继被信用有关),俨然正统地位(虽然后来基本都杀了)。汉初,景帝母窦太后好黄老,武帝母王太后、武帝舅武安侯田蚡好儒术,儒家仍在诸子之列。武帝罢黜百家后,儒家学术遂列于诸子之外,是为经学。时所传五经,承袭有序(如贾谊为李斯再传弟子),文字皆汉隶,即今文经学。后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壁中经书,皆六国篆籀文字(蝌蚪文)写成,《春秋左氏传》亦首次面世。奉孔壁经书者即古文经学。今古文派之间壁垒森严,绝不互通家法。至郑玄勾连两派学说注经,营垒始逐渐瓦解。后代言经学,即言儒家学术。九流十家之说,经学之外,皆诸子学术也。后凡不入儒家之学术如陆贾《新语》、贾谊《新书》、刘安《淮南鸿烈集》、桓谭《新论》、仲长统《昌言》、葛洪《抱朴子》,皆子书之类也。即如《白虎通义》、《文中子》、程朱理学、陆王心学,虽亦儒学之支,亦入于诸子学术。亦有言朱熹治经之学亦当称经学者。
二、经学时代和子学时代的区别
经学和子学的区别,与冯友兰哲学史里面经学时代和子学时代的区别,这是两个问题。
如果只说经学与子学的区别,前面的论述就足够了,但是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就是子学里面的儒家,跟经学有什么不同。具体来说,如果问名学或墨学跟经学有什么不同,这是很清楚的。但是如果问孟、荀为何称子,以及理学或朱子学与经学有什么不同,这就是个需要思考一下的问题了。
当然,随着时代学术风气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中国哲学研究者也喜欢强调自己研究的是经学,但实际上在我看来,他们研究的都是子学,至少是一种子学化的经学,这里先不多说。
为什么孟、荀称子,以及孟学、荀学在后世均为视为子学,而不会被视为经学,这在传统学术中间是个不言自明的问题,因为四部分类里面经史子集的划分就是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四部分类里面,经部大部分都是事关经学的著作,这个就不用多说了。而子部同样设有儒家类,在文本内容上跟经部关联不大的,就放在子里面。换句话说,所谓经学,它必定是由经而发,或者归之于经的。子学就不一定了,思想脉络上与经有联系,但是可能不限于经。举个例子来说,《近思录》这部书是理学经典读物,但是四部分类上习惯归入子部儒家类,因为跟经在文本上的关系并不紧密。可是朱熹这个人他既有这类的子学著作,同时也有《诗集传》、《仪礼经传通解》这样的经学著作,所以他的身份就比较复杂。北大哲学系出身的学者往往言必称朱子,但是我就不喜欢朱子这个称呼,总觉得似乎是对朱熹的一种矮化。
曾经有朋友聊天的时候问我,说听了我讲的郑玄,觉得郑玄注其实也是一种子学。我说如果从现在的教科书定义出发,这么说没错,但是放在传统旧学的语境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经学子学应当如何划分,至少在古人看来,并不会有太大的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