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晌午老婆子就到菜园子里拾掇了一篮子豆角、洋芋、几个牛腿瓜,要我给在县城里经管孙子、外孙上学的儿媳妇、女儿送去。我知道时候不早了,没有进城的车了,就没送,老婆子还不高兴,今儿早天还麻麻亮,老婆子就唠叨着让我给娃们送菜,我刚把菜背到大路上,就碰见了村里杜家娃开车进城,人家就帮忙把菜给带去了。
【羊山风光 张昌霖摄】
这个63年带着一家老小逃饥荒到羊山,如今已是三世同堂的老人看见我们冒雨到羊山,很是高兴地说:羊山好啊,羊山不光是风景好、空气好,羊山养人,羊山人能容人啊。这话你们还别不信,知道不,我们羊山320多户人家,1000多人,就有70多个姓氏呢!
毫不掩饰的自豪随着老人爽朗的笑声在脸上荡漾开来,惹得密林里的鸟雀“啾啾”“嘎嘎”的鸣叫声一片。
铁索洞是羊山人通往外界唯一的通道。听当地人说,原来的铁索洞是悬崖之上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洞。就是这一个逼仄的门洞却洞开了一条条生命的通道、精神的养护所、灵魂的安放地……躲避战乱的、逃避饥荒的、修身问道的……也许正是因为羊山的博大、羊山人的包容,才有了70多姓氏的羊山村;才有了明月松间照与汗滴禾下土的并重;才有了羊山一代代人不离不弃的生生不息。
如今这个逼仄的门洞被彻底打开,一条平整的水泥路从深涧穿过,羊山与外界的连通变得轻松自如。羊山人走出去看世界、长见识、做生意,城里人走进来赏天然美景、尝天然美食。于是羊山人“靠山吃山”做起了旅游,日子也见天的好起来。
日子变好了,但羊山人的本真却未有丝毫的改变。到了羊山,无论你从哪家门前过,从打开的门扉里、院场里总有质朴的招呼:哪家的客哟,快到门上坐,喝口水歇歇脚。久居城里,这样的一声声招呼总能让你的内心荡起层层温润的涟漪,由不得你就停下了脚步想要和他们谝谝。在那些没有修辞的话语里你会感动于这些深山里的庄稼人,是怎样把短短的日子过的长长的,把薄薄的日子过的厚厚的,把人这一辈子过的实实在在的。
【羊山风光 彩岸画室摄】
我一直都记得住在羊山的杜姓男人一家人。
“哎,没个女人的男人造孽呀,你看我,穿鞋穿的打扑踏,裤子穿的扭疙瘩。你们说人这一辈子活着是图了个啥?我知道娃她妈是嫌弃我挣不了大钱,不想一辈子就窝死在山里……我也恨啊,恨了能咋,还能把人家恨回来?哪个男人不想女人,你们也把笑话,有时实在心慌了我就去挖地,狠狠地挖,直到把自己挖的扑塌在地上起不来。我也想有个女人,哪怕就是老实巴交的,夜里有这么个人睡在身边心里踏实啊。哎,有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呢,我们这村上几乎家家的男人、女人都到外边打工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哪个女人愿意跟我守着几亩薄地,守着老娘,守着娃呢。”这男人刚才还在挥着膀子大声嚷嚷,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头埋在了两腿间,没了声息。“大大!”桃花转身跑进了厨房。男人的头似乎很重,身子往后弓着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头:“好,好,大不胡说了,竟想那些没用的干啥,我还有我的老娘,还有我们桃花呢。”这是几年前因为这个姓杜的男人,我写的一篇文章里的一段话。
这个男人现在生活的怎么样,桃花现在好吗?因为惦记,我打听到他们已从高山搬到我们今天吃饭的原来羊山乡政府这儿了,我就寻到了他家。
这是一座两层的砖混结构的楼房,进屋后,我就看见这个男人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女孩看动画片呢。看见我进去,愣了瞬间,就说道:原来是你啊,我们还住在高山的时候你到过我们家,在我们家吃过饭,我记得你是个作家呢。急忙又是端凳子,又是倒水。又拉起孩子的手,指着我说:喊奶奶。又用手挠了下头皮说:不像个奶奶,喊阿姨,快,喊阿姨。一边又是“桃花、桃花”的大声喊着要我在他家吃饭。
“这是谁的孩子?”我问。
“桃花的呀,你是桃花初中毕业那年来的,一晃都七八年了,你看桃花成家了,我孙子都抱上了。”
“还没找一个?”我试探着问。
“原来想找没合适的,现在没那个心思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新房盖了,桃花招了上门女婿,孙子也抱上了,桃花和她女婿不想把我和孙子扔在家,没出去打工,在家里种粮种菜,还盘弄了几亩烤烟,我现在就在家里带孙子,有吃有喝的,要用钱也方便,这日子可不是我那时可敢想的。人就一辈子,可不能总是这山望的那山高。”他一脸满足地说。
……
【羊山风光 彩岸画室摄】
从他家里出来,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远处,相生互依的峰峦褪去雨雾的笼罩起伏的更有韵致了;近处,各种花木的暗香溢散着蓬勃的生命力;不知是谁家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拉着长长的调子飘过来……此刻,沐浴在羊山无处不在的生命的律动里,我真真是满心的感激。在我们呼唤“留住乡愁”的今天,羊山用它的自然天成、羊山人用他们质朴的温情让你知道,到了羊山,你就是回家了。
羊山民歌
羊山人是活在民歌里的。一辈辈羊山人用他们独有的腔腔、调调,把苦涩的生活咀嚼出甜味;把繁重的劳作吼出麦香味;把山峦皱褶里的小溪唱的百转千回;把生命里的疼唱出来,它就不再是疼了;把民歌洒在夜里,夜的黑就被稀释的淡薄了;把内心的情愫唱出来,就唱出了一代又一代人……
兰草花呦,不会开呦,开在高山陡石崖。
叫了一声哥呦,叫了一声妹呦,带妹一把上高台。(兰草花儿)
层层叠叠的山峦回应着的山歌啊,婉转而悠长。
羊山的青山碧水养育了感性而不胶着,坚贞而不痴缠的“兰心蕙质”的羊山女子。高高石崖间的兰草花儿啊,盈盈了羊山女儿暗香般的心事,哥哥强壮的手臂把妹妹脚下陡峭的石崖拉出了舒缓的节奏,把妹妹的生活抻的厚实、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