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迵】
明窗腊雪堆百花,
绝海尘襟此日开。
影投斜阳心自若,
画破琉球一枝梅。
郑迵在九州岛被倭寇所处死前的绝命诗,引自《琉球之风》
郑迵(1549–1611),琉球名谢名亲方利山,十六岁入北京国子监,学成归国,出任琉球王国宰相,后因拒绝降服九州岛倭寇,在狱中更严词斥责倭寇侵略野心,最终于1611年10月16日,被斩首。郑迵是蔡温之前第一位任三司官(相当于中国的三公宰相)的华裔。
忠耶?佞耶?
最早到琉球的“闽人三十六姓”,是奉朱元璋的旨意,举家迁往琉球,相当于政府背景的移民。三十六姓中,就有福建长乐的郑姓。嘉靖年间,倭寇在东南沿海烧杀掳掠,将郑迵的父亲郑肇祚掳到日本,辗转后流落到琉球,此时三十六姓的中国移民已经子孙凋敝,所以琉球国王赐他房舍,定居在琉球的“明朝村”——久米村,以补闽人的不足。正是大量的中国移民,把先进的文化技术带到琉球,使得琉球风俗淳美,“易而为衣冠礼仪之乡”。
郑迥出生在久米村,16岁作为“官生”(公派留学生)前往明朝,入学国子监达六年之久,归国后被琉球国重用,负责向明朝朝贡的事务。在任职期间,他多次带领朝贡使团来中国交易,对中国有深厚的感情。1606年,57岁的郑迵被任命为三司官(相当于中国的宰相),这是琉球国行政级别最高的长官。
据当时的王府茶人喜安在日记中的描述,郑迵“身高六尺、肤色黝黑”。郑迥的名字“迵”,发音为“dòng”,意思是“通达”。不过,在此后的琉球国难事件中,我们看不到郑迥有丝毫“通达”,他是执着的琉球国亲明派,也是坚定的维护主权派,始终不渝地对日本不屈不挠。
因为郑迥的对日强硬,琉球官方史书《中山世谱》把他称作引来国难的元凶,并将郑迵的和名“谢名”写作“邪名”。而茶人喜安则对郑迵的评价更差:“寻此次琉国之乱的根本,若那(郑迵)一人所为也。此上之佞臣也。”
【日本大河剧《琉球之风》里的郑迥(谢名亲方)】
屠国之危
万历十七年(1589),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意图建立一个以日本为中心的大帝国,遂向朝鲜李朝发出“入明”的诏书,“又以威胁琉球、吕宋、暹罗、佛郎机诸国,皆使奉贡”。当时,琉球国王尚永正好刚去世,没有立即派遣使臣,丰臣秀吉大为不满。
【丰臣秀吉】
新继位的尚宁王,不敢得罪日本,随即遣使者进京都,在聚乐第谒见了秀吉。1591年10月,萨摩的大名岛津义弘致书尚宁王,称丰臣秀吉计划出兵朝鲜,征调各地大名出钱粮出兵参战。琉球人“不善征战”,所以萨摩打算代替琉球出兵,但是琉球需要拿粮食来交换。书信中,岛津义弘限令:琉球必须在明年二月前将7500人十个月的粮食运至萨摩。
【尚宁王】
琉球人一向以大明为宗主国,倾慕中国,况“日本人黩武而凶,中国人卖文而仁”,且朝中亲明派三司官郑迵力主拒绝萨摩的无礼要求。尚宁王从之。
丰臣秀吉得知后致书威胁琉球道:“我自卑贱膺运兴,以威武定日本,六十余州既入掌中,至远近无不共朝贺。然尔琉球国,自拥弹丸之地,恃险远未聘贡。故今特告乃尔,我将明春伐朝鲜,尔宜率兵相会。若不用命时,先屠乃国,玉石俱焚之。”琉球只好勉强进奉总计约十一万一千二百五十石的粮食,送到萨摩。
失国之祸
琉球的这一举动让中国对其产生了极大的戒心与不信任,但很快,琉球与日本之间也出现了摩擦。
根据日本《岛津国史》的记载:1601年夏“琉球王渐废贡职。公之在伏见地请伐琉球”,(德川家康)“许之”。事实上,所谓的“琉球王渐废贡职”,纯属岛津氏找借口,而对于萨摩岛津氏来说,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岛津氏参加了朝鲜战争和关原大战,支付了大量的军费,损失了大块土地(岛津氏从属西军,战败后被削夺了领地)。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岛津氏急需琉球这捆“野草”来填补亏空。这一点,日本学者大城立裕在《冲绳历史散步》中也承认“为了解救慢性的财政穷困。”
【萨摩藩主岛津家久(忠恒)】
对于德川家康,也有同样的需求。万历朝鲜战争之后,德川家康取代丰臣家族统治了日本。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很大困扰,就是财政危机,德川幕府急需和大明恢复贸易来获取利润。但因为日本侵略朝鲜,一下得罪了朝鲜和中国两个主要贸易国,所以,日本就把希望寄托于琉球了:利用琉球和明朝的良好关系,恢复日明之间的商贸关系。
【德川家康】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再次刺激了德川家康。
1602年,一艘琉球的朝贡船遭遇风暴,飘到了日本仙台。德川家康将船员送往萨摩藩,辗转送回琉球,并通过萨摩藩让琉球派遣“谢恩使”来日本,但遭到郑迥的断然拒绝。
按照规矩,琉球新王尚宁继位后,向明朝请求册封。日本对琉球的磨刀霍霍,琉球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大明政府也获知了琉球局势的紧张,不过,出自“不能失信于属国”的心理,明政府还是决定派出册封使。
【日本人画的大明册封使行列】
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夏子阳作为册封正使来到琉球,身临其境感受到了琉球的战争阴云。夏子阳看到“日本近千人露刃而市”,他担心琉球“行且折于日本矣”。
不过,作为泱泱大国,明朝这次堂堂正正的册封行动,还是对日本有了震慑作用。日本人没敢立即出兵。
我们从琉球国王尚宁上表明廷的谢恩表上,不难看出尚宁对大明的感激之情:“天使自从入境,体恤节省,禁令、禁严,民间胥戴举国衔恩。且当倭舶之来,风传汹汹,二使臣教臣以治兵修器,守险戒严,倭至贸易亦惮天使。先声遵守约束,不敢如往年狂跳。凡此使臣之德,悉皆圣恩之广大也。”
当年秋天,被明朝称为“鬼石曼子”的岛津义弘第三子、萨摩藩主岛津家久(忠恒)发布了“琉球渡海之军众御法度之条条”,招兵囤粮,开始了侵略前的战争准备。
战争,一触即发。
【德川幕府的大本营伏见城】
琉球人对于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过高看。而且更严重的是,即使已经知晓了萨摩藩即将对琉球采取军事行动,但琉球人依然没有认真对战争做什么太好的准备。1609年萨摩军进犯那霸港,郑迵、毛继祖奉命奋力抵抗,但最终那霸港和首里城陷落,郑迵同”尚寧王”等王亲臣民被虏至九州岛倭寇聚集地鹿儿岛,此后郑迵被囚禁。
【冲绳县那霸市郑迵的显彰碑】
1611年,岛津忠恆企图强迫琉球尚寧王等人签署《掟十五条》,臣服于幕府并接受日本的支配,遭郑迵严词拒绝和厉声斥骂,最终下令杀死郑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