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革命,革命的起源又是什么?这个根源应该是从一个政权所形成的社会根源来说。
为什么会形成一个政府,那是因为社会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去解决社会本身无法解决的事务。为了解决这些社会本身无法解决的事务,社会中的人交出自己部分权利,组织成强有力的政府,去解决社会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从这个根源来说,完全是社会决定政治,而不是政治决定社会,因为政治本身是为了社会利益而服务的。
但是为什么往往会出现政治决定社会的情况?那是因为政府本身就是以强力形成的组织集团,这个强力加上人与组织的私利,往往会形成政府内部的利益集团。手中又有高于社会的强力,内心又有特权集团的私利,就产生了政治对于社会的异化。这是革命所形成的第一规律。
在这个规律的基础上,又因为社会经济的,思想的,文化的发展往往要快于政治制度的发展,政府与社会利益越来越脱节,然后产生对立,最后导致政府与社会成为敌人。其脱节的根本原因就是政府内部的特权集团因为自身利益不愿意对社会履行本质的义务,不愿意顺应时代的发展进行彻底的改革。其所谓的改革,往往是以缓和社会矛盾为根本,而不是改变旧制度为根本,改革的非诚意性是革命爆发的直接原因。这是革命所形成的第二规律。
所以总结起来,什么是革命,革命就是当旧制度的政府与社会对立并且成为敌人后,社会的强力打破政府的强力,让政治制度本质上顺应时代发展并且符合社会利益。所以简单来说,革命就是社会强力打破政府强力的社会暴力行为。
有的人理解革命,就是人活不下去的时候,社会才会产生暴力行为。其实这样的人,他们是搞不懂革命到底有几类形式的。根据我的研究,我认为革命往往有四大形式:
第一种形式:政府残暴与自私到了极点,严重危害到大部分人的生存,因生存而爆发低层人民的暴动,革命以此爆发。比如:元末农民大起义,德国农民战争,古罗马之斯巴达克思起义。
第二种形式:政府面对严重的民族危机而无力对外,被强有力的新政府取代。比如说雅各宾派推翻吉伦特批统治,拿破伦改共和制度为帝制。这一形式其表现形式往往是上层革命。他们各种政府其性质都是一样的,但是因为能力强弱,面对严重外患,以此发生“能力革命”。有的人会说既然是政权内部,那跟社会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忘记了,导致上层发生革命的,其基础就是因为一个民族所生存的社会遭受了严重外部危机,必须有强有力的政府存在以解救这样的危机。
第三种形式:统治者为了维护自身统治与对外霸权所进行的根本性质的变革,以适应社会的发展。在这个形式里,社会的暴力被政府的暴力所取代,政府以铁血改革的精神,完成旧制度到新制度的转变。但是这种形式的革命,必须符合二个条件:第一,最高统帅必须有强力的决心以改变旧制度;第二,最高统帅有广泛的社会民意基础的支持,并且特权集团的实力相对薄弱。这一革命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战国时期的秦国变法。
第四种形式:这一形式是我要重点阐述的一种形式,因为这一形式是近现代国家革命的基本形式与总的规律。极权国家再不能继续极权的情况下,为了缓和社会矛盾而进行所谓的改革;而这一改革又普遍让人失望,在失望的情绪下,革命由此爆发。所以维克拖尔曾经说过:“对于一个专制政府,它最危险的时刻不是它专制的时期,恰恰就是它想要改变的时期。”
一个极权政府它是怎么形成的,它所形成的条件是什么?首先,它必须把一个社会封闭起来,这样的封闭,要么是切断与世界的联系,要么是切断社会各阶层的联系,形成一个小范围的统治基础。为了维护极权政府的天然封闭性,它就必须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各方面对社会进行严密的控制,是社会变为政治的奴仆。在这一基础之上,大部分人才会认为它的统治是合法的,但是这个合法性,是建立在人的愚昧性基础之上的。所以,极权政府要统治下去,必须有三大条件:封闭性,控制性与愚昧性。但是封闭性,控制性,愚昧性,对于社会发展来说,本身就是原罪。所以极权政府自它成立的那天,就是在积蓄革命的火种。它只有艰难的,长期的保持策略性而不是道统性的统治,才能生存下去。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要求信息的交流与沟通成为发展社会的必要性,人的权利的实现成为社会的必要性,知识文化的普及与交流成为必要性,否则外部的威胁会逐渐威胁到这个国家的安全,极权政府为了继续维护自己的统治,不得不选择策略性的改革,把这个改革保持在不触动旧制度基本性质的基础上,梦想度过政治危机而继续统治。
但是改革阀门一旦打开,就会天然地腐蚀极权政府形成的那三大条件,人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觉醒:旧制度长期对人造成的伤害,那种几代人的伤痕记忆与人民对本质改革的期待,会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导致人的欲望的无限膨胀。欲望被压抑的越深越久,其爆发也就越可怕!但是极权政府不会进行根本性的改革,它会进行表面的经济、文化改革,但绝不会进行本质的政治改革。而限制社会发展的关键,本身就是政府旧有的政治制度和特权集团对社会资源的垄断所造成的。当它的欺骗性不能继续下去的时候,人民的希望就会急剧转变为绝望甚至是仇恨,革命以此爆发!
这一革命的典型案例就是俄国的二月革命与中国的辛亥革命,包括法国大革命在内。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就可以清楚为什么法国大革命不是爆发在专制主义达到顶峰的路易十四时期,却是爆发在专制相对衰弱,各方面进行小修小补的路易十六时期;也可以知道俄国的二月革命为什么不是发生在沙皇最为专制的时期,而会在一八六一年改革后风起云涌;对于中国,也可以清楚为什么北方丁戊大饥荒里,大面积饿死人却没有爆发大起义,而南方经济相对发达却爆发了辛亥革命。
根据上述论述,我们还可以考察一下旧制度政府为了维护其统治,与社会博弈的资本有哪些;而社会本身的资本又有哪些。
首先我们要清楚,旧制度政府的一切改革,统治策略,都是为了缓和社会矛盾,而绝非是为了改变旧制度的根本性质。只有一种情况——面对严重的民族危机,会导致统治者狠下决心进行根本性质的改革以适应社会的发展,以跟上历史的潮流。但是这样的统治者,在历史上都是极少数之人。所以他们的改革,往往是缓和社会性质的改革,注定是治标不治本的改革。
那么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缓和社会矛盾,他们的自身优势又在哪里呢。他们的资本在于以下五点:
第一,建立高效的官僚体系以增强行政效率:中国历代王朝的中期改革,其吏治改革就是围绕这一核心思想展开的。这在短期内的确能增强统治者的统治力,挽回一时的民心士气。
第二,吸纳社会真正的精英参加政权:这样做的目的在于既让社会精英参与进来增加行政效率,又不让社会精英成为人民革命的领导力量。所以说中国的科举制度从这方面来论是社会矛盾的减压阀。而反面来论,辛亥革命的爆发与清政府取消科举制“寒”了大片传统士子的心是非常有联系的。这样做,一方面取消了传统士子旧有的进身之路,一方面新的进身之路又没有确立起来,并且被社会所承认,无着落的社会士人要么支持立宪派,要么参加辛亥革命。
第三,政府掌握巨大的财富资源与暴力资源:财富资源可以让他继续表面上去收买民心,暴力资源可以让他继续去恐吓社会。在温柔统治与恐怖统治两手下,继续延长它统治的寿命。这从力量来论,是旧制度政府继续维护其统治的关键。
第四,旧制度的合法性与传统力量,是旧制度政府继续生存的法理基础: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时候,为什么议会军前期败给王党军队,除了武器因素与训练因素外,其心理因素占据了主要方面。因为议会军的士兵认为跟国王的军队作战就是对国家的背叛。从这个方面来论,皇权的象征力其实要极大地强于共和政府里的执政党的。因为皇权的传统力往往来自祖先的功劳,而这种功劳往往又是确保民族生存下去的功劳。而共和政府执政党的法理基础却是来自宪法中的民意基础,你干不好从法理上来说你就应该下台。而国父的象征力为什么往往类似于皇帝对于国家的象征,那是因为这个传统力来自民族的生存,而不是来自民族的发展。是功劳力而不是宪法力!这就是为什么近现代中国每一次改朝换代,都要承认孙中山是国父的根本原因:因为孙中山推翻满清统治,使民族的命运发生了本质的转变。这也可以解释凯末尔为什么死了还能军队监国,为什么他能在传统的伊斯兰强国土耳其彻底地去伊斯兰化,那是因为没有阿塔土尔克-凯末尔,就没有今天的土耳其共和国。且说不定土耳其这个国家甚至这个民族,早就从地球上消失了。专政的根源力量是什么,往往就是民族生存方面的功劳力。
第五,旧制度的政府在出现统治危机的时候取得对外战争的辉煌胜利:战争的胜利不但能缓和社会矛盾,凝结民族团结,还能在战争的红利下以实际资本分配的方式缓解社会的经济矛盾。这就是旧制度政府在强势的基础上,能牺牲社会利益继续保持统治,而统治在某些时刻还极为光辉的真正原因。但是这个旧制度政府要实现这一优势,就必须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位绝世雄主。
旧制度政府手握五大优势,就必须珍惜这五大优势,否则就是速亡。秦帝国在秦始皇在的时候,为什么天下没有大乱,就是因为他牢牢掌握了这五大优势。但是到了秦二世时期,不几年就把这五大优势挥霍干净,这就是秦速亡的真正原因。
那么对于政府这五大优势来说,社会对政府的反抗,又有哪几大优势呢?
第一优势:政府与社会大部分人的利益对立或者政府与主体民族的利益对立,而主体民族,其实也代表了社会绝大部分人的利益。前者是从民生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后者是从民族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前者一般而言是本民族统治者与本民族被统治者的矛盾,后者是外族统治者与主体民族绝大部分人的矛盾。这一矛盾,是旧政府无论如何收买人心,如何改革,都是无法克服的社会矛盾。
第二优势:代表社会利益或者民族利益的思想家群体开始出现,并且逐渐其影响力高于政府舆论之上。政府的公信力是必须建立在民心基础上的,如果政府的公信力一旦扭曲为为特权集团服务而以欺骗的形式去愚弄人民的话,那么其影响力总有一天是会被社会思想家群体所取代的。这就是为什么法国启蒙运动是法国大革命爆发的思想根源。政府的言论,承诺与其政府的行为总不一致,是迟早会激怒人民的。所以说,旧政府天然的毁灭掉他们那可怜的公信力,是由旧政府的根本性质决定的。
第三优势:政府为了缓和矛盾而压制促进社会发展的建议,甚至压制人的最基本的权利与人性。在稳定的名义下,极害怕真相的公开,极害怕与人民的信息对称,也极害怕百姓维权组织的出现。所以无论是什么形式的旧政府,他们都会在新闻,出版检查制度与人民自由结社制度上大做文章,要么采取恐怖统治,要么采取欺骗统治。但是谎言重复一千便还是谎言,绝然成为不了真理。说这句名言的希姆莱先生的下场就是可耻的自杀。政府把一切聪明才智都用到维持稳定上,而对于社会的发展置若罔闻;特权集团的奢侈与浪费又消耗政府本身雄厚的财政,逐渐导致财政危机与经济危机的出现。政府在长期稳定的思维里,其实早就造就与积累不稳定甚至崩溃的变量,尔后一场大危机的到来:由经济危机所引发的政治危机,最终导致以革命形式体现出来的军事危机的爆发。在大危机面前,政府既无长期为了发展而积累的智慧手段,又无足够的财力去应付军事危机。往往就在这样的危机面前,突然轰然倒塌。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近现代革命的新规律,就是政府优势与社会优势博弈过程中政府优势逐渐丧失,而社会优势积累起足够的力量最终击溃政府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