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身体驾驭灵魂——说说渡边淳一和他的的小说

一直对渡边这个称呼有莫名的好感，却并不是因为渡边淳一本人，而是因为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迄今为止，日本作家之中，我也只读过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村上春树和渡边淳一和最近一个叫做本多孝好的几个人的作品。虽然他们风格迥异，但笔下其表现出来的日本人对人类情感细致入微的体验和描述都让我推崇备至。

川端康成在细腻中更多的表现日本传统的凄美情调，他的作品重视传统，即使在最温情的地方，也流露出哀伤的韵味。对绝对之美的不懈追求，是作者身上挥之不去的气息，而作者最后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恐怕或多或少也和这种求之不得的凄凉感有关吧。

芥川龙之介的长处是短篇，个人觉得，短篇小说要在有限的篇幅内塑造人物、描述情节，要写得优秀，难度比长篇更大。而芥川却在其中游刃有余，写出了不少经典之作。最起码，根据他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罗生门》，就是难得一见的优秀作品。芥川同样是很重视日本传统的作者，通过他的作品，对日本的传统文化也能有不少了解。

村上春树和以上两位不同，属于“现代流”，他的主人公多是15岁至30多岁的单身都市男性，他们像“局外人”一样游走于社会边缘，却很难融入到社会中去。他们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着，或者说，他们就是一个个普通人的缩影。他们所面临的难以言说的孤独感，深深困扰着每一个认真思考生活的人。因为孤独的感觉无法言说，村上用了很多貌似诡异的隐喻来形容这种感觉，在他的世界里，幻境与现实紧密结合，主人公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间穿梭，那些凌驾于现实世界之上的虚幻世界，引人入胜，又发人深思，仿佛有一天，自己也会陷入那种精神世界之中一般。

本多孝好的文字，只读过《可以入眠的温暖场所》一本，是由几篇长短不等的文字组成的集子。他的作品，文风清秀，描写的同样是现代都市的生活，却又继承了日本文学细腻的长处，通过塑造与村上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幻境，虽然稍带几分诡异的气氛，但描写的却是现代人所缺失的真诚与爱。

如果本多孝好是要通过呼唤来使人们心底的感情觉醒的话，渡边纯一则是压根就不相信这种纯纯的感情存在与人类心中。他的作品我读的并不多，第一篇《雪舞》是去年在上海出差时偶然读到的，前些日子又在不经意的在书摊上买了他的《爱的流放地》，还有就是在网上走马观花的读他最具有代表性的《失乐园》。《雪舞》可以代表渡边纯一早期的风格，即描写医疗事故引发的社会和伦理问题。后面两篇都是这位医生出身的作家成熟的风格，生活多年的夫妻感情危机、婚外恋、以及种种家庭问题，而他描写这一切的途径，则是通过“性”这一自从人类这种生活存在就开始的主题。

当然，有关性的描写在很多作家的笔下都出现过。在唯美的川端康成那里，性被升华为《一只胳膊》里那纯粹的女性美。在村上春树那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简单的用“睡觉”来一带而过，例如“那种时候和很多女孩睡觉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最露骨的时候，他也只写到“她的下部温暖湿润，等待着我”（《挪威的森林》），这一句，高中第一次读到时，疑惑不解，念念不忘。

和这些遮遮掩掩的风格相比，渡边淳一的描写只能用“赤裸”来形容。当然，他并不是一个情色小说家，用李敖在《上山·上山·爱》的话来说，就是“清者阅之以成圣，浊者见之以为淫”，“‘黄色小说’每月三百六十万本了，又何劳大师李敖执笔?把李敖如此定位，未免太小看他的危险性了。”诚然，渡边笔下对性有着淋漓尽致的描写，但这并不是他所要呈现给读者的最终目的，也因此他的作品才没有落到街头地摊水平，他希望通过这种人人都在做却又人人都讳莫如深的事，探讨有关生命的价值，探讨有关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失乐园》自从出版就畅销不止，被称为渡边的经典之作，也应该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吧。

我以为，渡边的做法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恰恰在于他把该隐晦的部分写的明明白白，而把更深的思想隐藏起来。这更深的思想，其实也并非独创，而是对生命意义的探讨和追求。

《失乐园》与《爱的流放地》，主人公都是五十多岁的失意男子，他们都曾有过自己的辉煌，却在事业生涯的最后一战中败下阵来，正因如此，对人生通常意义上“成功”的追求心便淡化了许多，这种年龄，夫妻生活也变得平淡庸俗，他们的夫妻关系，或是已经名存实亡，或者只是简单维系。这时，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出现了：故事的女主人公，30多岁婚姻不幸的女人。

这样的一个女人，点燃了渡边笔下男主人公熄灭的生命火苗，于是，男女主人公开始了生命中轰轰烈烈的一场恋爱，一场用身体的恋爱。在渡边笔下，男女主人公在性方面得到极大的满足与融洽，他们仿佛是上帝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一方面排斥这样不道德的**，一方面又不断追求更多的满足，这种矛盾是作者无法调和的，他只有从一开始就埋下伏笔，让主人公在矛盾的极点死去。或许渡边想说的是，让身体驾驭灵魂，导致的这种疯狂境地，是没有办法可以挽回的。但小说家并没有明说什么，他只是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死亡在作者来说是没有办法的解脱方法，歌德也曾无奈的让少年维特超自己的脑门开了一枪。但歌德的那一枪虽然杀死了维特，却挽救了自己，而渡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是在写给自己，还是那些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的人呢？我当然不得而知了。

以我的人生经验，当然看不透渡边君真正所要表达的内容，但“此中有深意”是一定的。我们无法确定渡边笔下的描述是自己的切身体验还是仅仅是种理想，但他笔端流露出的那种浓浓的死亡气息让人窒息，日本文学，或者说整个大和民族的这种悲剧色彩，虽然让他们团结向上、努力不惜，但也容易让他们陷入绝望，或者偏激。他们的作家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不能自拔，也造成了一个又一个自杀的悲剧，不能不让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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